本自俱足第31章 回家
德麟蹲在通往后院的门槛上后脊梁被日头晒得发暖可脚底板还透着从砖缝里渗上来的寒气。
“哐当”一声西屋的木门被推开门轴干涩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童秀云裹着那件靛蓝棉袄探出半截身子怀里抱着刚拆洗过的蓝花被面被面边角还带着皂角的清苦味儿。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儿沾在鬓角的碎发上:“德麟二娘刚过来了说要腾出这间屋子给桂珍二姐住。
” 她抬手想把碎发捋到耳后才发现指尖沾着浆糊又讪讪地放下鬓角那点草屑被风一吹忽闪忽闪的像只没站稳的小虫。
德麟没应声只是搓了搓冻红的耳垂儿。
往年的这个时候夏二爷该带着他起第三茬的蒜苗印子了。
那活计讲究得很得把蒜瓣儿整整齐齐码进黑土槽里覆上一层细沙再压上草帘子。
等蒜苗冒头二爷就用小刀在蒜叶上刻记号——谁家订了几斤几时长成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的南北两个朝阴的里屋还没堆满货物。
靠墙摆着十几排木架架子上码着瓷盆盆里是掺了草木灰的黑土蒜瓣儿埋在土里露出半截白胖的芽。
二爷总说“这芽子得见着点儿光又不能晒狠了跟养孩子似的经心儿”。
可如今槽里的黑土泛着潮气。
去年埋下的蒜瓣儿在春水里泡得发了绿外皮软塌塌地裹着芽一股辛辣的气息夹杂着寒意直往鼻腔里钻。
再不动怕是真要烂在土里了。
自从世道是太平了夏二奶奶家祖孙三代传了百年的蒜苗印子手艺就满足不了夏二爷的需求了。
凭手艺过活的人向来是被抽了根筋受苦受累赚的又不多。
蒜苗印子的生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夏二爷头脑活络转得快。
先是赶着驴车去了几趟沈阳城。
回来就把福记蒜苗印子铺的门面下了换上了红漆黑底的福记杂货铺。
从沈阳城里进货来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便宜味儿好品类繁多。
夏二爷看出了门道又借着盘山县城的铁路交通的便利倒腾起了南北货。
上海的绒线团用牛皮纸包着一捆捆码在墙角;天津的洋火盒印着红双喜装在板箱里;吉林的木耳用棉纸裹成小卷黑龙江的皮货挂在房梁上貂皮、狐皮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关里关外南来北往的大小货物把南北朝阴的里屋堆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来买东西的人也真不少。
有现钱就付没有可以先赊着秋后算账。
或者也可以换换来的东西再卖出去。
一来二去的钱就转到了夏二爷的口袋里。
做杂货生意来钱快利润高不需要体力也不用太多人手。
夏二奶奶是记账算账的行家。
桂珍能干肯吃苦里里外外完全忙活得开。
夏二爷的算盘珠子从来不会白拨拉。
多余的就是德麟两口子两张嘴的吃喝用度不算来年再添丁进口。
夏二爷想想都心口窝子疼。
德麟望着曾经喜气洋洋的西屋那是他和秀云成亲时装修的。
檐角残留的红喜字被风吹得褪了色边角卷起来在风里簌簌作响。
他还记得收拾房子时自己整整扣了两个月的土坯子。
那雪水刺骨的冰冷塘泥淤积的沉重两只肩膀的骨头缝里钻心的疼痛还是会在深夜里把他惊醒。
新婚媳妇穿着红棉袄坐在炕沿上脸红得像窗台上的贴梗海棠还历历在目。
如今这新房却要让给离婚了的桂珍二姐。
“愣着干啥?”童秀云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棉袄袖口沾着圈灶灰刚从厨房过来。
“二娘说二姐没处去二爹这边......”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掐住了脖子手指把蓝布围裙的边角绞成了麻花“她说咱该让着二姐。
” 德麟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往西挪了挪老榆树的影子拉长了些刚好罩住他的脚。
他没说话起身往屋里走。
秀云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冰水儿。
西屋里樟木箱子敞着盖那是秀云的陪嫁红漆面上描着的缠枝莲还鲜亮。
里面除了两套打了补丁的旧被褥就剩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套婚服。
他的藏青棉袍她的大红夹袄领口都绣着对鸳鸯那是秀云熬了三个通宵绣的。
这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夜里德麟躺在炕上听见隔壁堂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是桂珍二姐在收拾东西铜盆磕在桌角上“当啷”一声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秀云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要不……咱把炕柜腾出来给二姐?” 德麟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里头有个刚成形的娃娃像颗蒜瓣儿似的正悄悄扎根。
次日清晨北风卷着雪粒子跟撒豆子似的直往领口里钻。
德麟给驴套上缰绳驴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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