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遥藏在殿门后的阴影里掌心的共感突然变得滚烫。
她望着那个在诸佛威压下挺直脊背的身影看着他染血的掌心、眼底翻涌的决然。
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我本以为自己能斩断尘缘能守得住这份空寂朝着成佛的路一步步走去……” 玄溟盯着佛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笑那笑声透着浓重的疲惫。
“可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是个有欲有所求的凡人……” 他眉心剧烈地抽搐着原本清冽的气息里竟隐隐透出几分暴戾的浊气。
那半佛之身的佛光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边缘泛起一丝诡异的灰败。
他眸里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平和只剩下失控的混沌血丝顺着眼尾爬上来红得吓人。
——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玄溟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扬手掀翻了供桌供果滚落一地! “你们端坐莲台看惯了生离死别无心无情亦无欲便觉得凡心皆是罪孽……” “我守了二十年清规以为能修成你们要的‘无垢’可到头来——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没有!” “我从未求过什么二十年的空换来的是什么?!” 是枷锁是克制。
他低低地吼出声“我不过是想留住她就连这都是要被斥责的罪过?你们要的根本不是佛而是没有心的泥像!” 玄溟抓起案上的木鱼狠狠砸向佛像木鱼撞在金漆的底座上裂成两半! “佛、道、清规……” 浊气越来越重佛光几乎要被彻底吞噬。
玄溟红着眼像头困兽般在殿里冲撞踢翻了蒲团那些象征庄严的物件在他手下碎的碎、落的落。
“我向您求过什么了?” 血珠从他掌心滴落砸在满地狼藉里。
既入空门当断七情灭六欲。
可心之所向何罪之有? 供桌被他掀翻经书散落一地与血珠混在一起。
佛像的金光愈发炽烈威压几乎要将他碾碎。
殿内一片狼藉烛台倒了香炉碎了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带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我从未求过神佛……” 可就在这疯魔的边缘他忽然停了。
“我从未求过你们……” 玄溟喘着粗气望着满地狼藉垂下手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踉跄着走到墙角解下束在僧袍外的袈裟带子动作迟缓却坚定地将自己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圈圈缠紧。
带子勒进渗血的掌心他闷哼一声却没再动。
一道极细的红痕顺着眉心慢慢浮现像蚯蚓般蜿蜒游走渐渐凝成繁复诡异的纹路。
那纹路泛着妖异的红光与他半佛之身的圣洁庄严金光格格不入。
纹路每跳动一下都有浓重的浊气从他周身溢出来。
离火图案赫然是魔纹。
魔纹还在蔓延顺着鼻梁往脸颊爬所过之处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灼热。
——走火入魔已难遏制。
玄溟不知何时重新跪坐在残破的蒲团上背脊却挺得笔直。
下一秒他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咚——” 一下又一下磕得闷响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额角很快渗出血迹像是要耗尽他最后几分力气。
他真的累了。
疯魔时的戾气散了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是我错了……” 声音轻得像飘落的尘埃混着粗重的喘息。
玄溟低着头声音竟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是弟子失态。
” 又一声重磕地砖上的血痕深了些。
“错在妄议神佛对诸佛不敬;错在嗔念丛生毁了殿内清净。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错在无法掌控佛心欲壑难填。
明知是空偏要争那虚妄。
” 额头再一次撞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响。
玄溟伏在地上血珠顺着额角滑落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淌。
他的痛苦与挣扎在诸佛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又可笑。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 诸佛沉默着威压依旧沉沉地压在殿宇间。
泪滴落在地上与血珠融在一起。
“佛心是空凡心是劫我都懂。
” “可懂不代表能做到。
就像明知水中月是幻影偏要伸手去捞;明知镜中花是空相偏要凑上去采折。
” 僧人伏在那里血珠与泪渍在砖上晕成一片。
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打蔫的青莲明明已折了枝却还倔强地不肯彻底弯下腰。
“——世尊我终究不是佛。
” 芸司遥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大雄宝殿的。
她游魂似的走到寺门外抬头便撞进一片泼墨般的夜空里。
弦月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
殿内那一幕在眼前反复浮现。
玄溟染血的掌心碎裂的木鱼额头磕在砖上的闷响还有那滴泪…… 云层又移了移弦月彻底隐去夜空阴暗连一点星辰都不见。
芸司遥抬手按了按发闷的胸口那里像堵着团东西喘不过气来。
她的出现到底是对的吗? 是她让玄溟看见了戒律之外的牵挂;是她让他在“成佛”与“成己”之间动了摇。
如今他额角的血、眉心的魔纹、那滴隐忍的泪桩桩件件仿佛都与她脱不开干系。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
芸司遥望着夜空发了好一会儿怔直到山风卷着寒意钻进衣领才猛地回过神来。
……玄溟走火入魔了。
佛规要罚他心魔要噬他什么对错什么因果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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