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茧之锁第54章 梦启凶相案露端倪
当夜梦境不再是冰冷的窥视。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场景:逼仄的新房红烛高烧映照着崭新的、绣着繁复并蒂莲的锦帐和喜帕。
然而空气里没有喜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坐在床边身形单薄得如同秋叶盖头下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画面陡然转换一只戴着金戒指、骨节粗大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死死捂住她的口鼻!窒息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豫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女子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压殆尽的痛苦。
画面破碎最后定格的是女子悬空的双足脚上一只簇新的绣鞋不知何时掉落露出脚踝处一块小小的、形似梅花的胎记。
而那枚金戒指的主人一个模糊但充满威压的男人轮廓正冷冷地站在阴影里。
李豫大汗淋漓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绣鞋!胎记!金戒指!梦境中的细节与坟前发现的玉饰碎片交织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那并非一场简单的自缢。
是谋杀!在新婚之夜被伪装成绝望自尽的谋杀! “冤……”一个极轻、极冷的音节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他耳边炸响。
这一次李豫听懂了。
那不是恐吓是泣血的控诉是灵魂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的悲鸣。
她的“纠缠”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本能。
他顶着刺骨寒风再次来到那早已荒败的张家旧宅。
府邸早已换了主人物是人非但李豫凭借县令的身份和锲而不舍的追问终于从一个看守老宅、须发皆白的聋哑老仆浑浊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惊惧的闪躲。
老仆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指向后院一口早已废弃、被厚厚石板封死的枯井方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浑浊的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李豫的心沉了下去那井恐怕不仅仅是废弃那么简单。
更大的突破来自衙门尘封的卷宗。
在一堆落满灰尘的故纸中李豫的手指停在一份关于张家新娘“自缢”案的简短记录上。
负责验尸的仵作名字赫然在列。
几经周折李豫找到了这位已归乡养老的老仵作。
老人起初三缄其口眼神躲闪。
在李豫反复恳求并暗示已知晓内情后老仵作布满老年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满是愧疚与恐惧。
“大人……小人……小人当年也是被逼无奈啊!”老仵作老泪纵横声音嘶哑“那张老爷……当时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只手遮天……新娘子过门那晚小人被叫去时人……人已经挂在梁上了。
可小人分明看见……看见她脖颈上的勒痕除了那道深的悬吊痕靠近下颌的地方还有几道很浅、很乱的指痕和掐痕!那绝不是自己上吊能弄出来的!还有……她嘴唇发绀指甲缝里……有挣扎时抓下的、不属于她自己的皮肤碎屑……小人当时就想报上去可张老爷的金子砸过来威吓也跟过来……说敢多嘴就让我一家老小不好过……小人……小人昧了良心啊!只写了‘自缢而亡’四个字……”老人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皮肤碎屑!指痕!李豫如遭雷击。
所有的线索——断裂的玉饰(挣扎中扯断)、梦境中的捂口窒息与悬梁、老仆指向的枯井、老仵作迟来的证词——终于汇聚成一条清晰而残酷的血线:新婚之夜新娘因某种原因(很可能是发现了夫家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激烈反抗)被张老爷(或者其指使的人)捂住口鼻意图杀害她激烈挣扎抓伤了凶手扯断了贴身佩戴的玉饰。
凶手见未能立时毙命或为了掩盖谋杀痕迹伪造了自缢现场将她悬于梁上。
那掉落的绣鞋或许正是她最后的、无力的蹬踢。
而那块胎记成了她留在这世上、除了冤屈外唯一确凿的身份印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豫站在张家荒废的后院对着那口被封死的枯井心中翻江倒海。
他仿佛看到那个无助的新娘在红烛的映照下从满怀憧憬到惊恐绝望从奋力挣扎到生命流逝。
她的灵魂被强行禁锢在这桩滔天冤案里徘徊在冰冷的坟冢和染血的婚房之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出现不是为了散播恐惧而是为了撕裂这厚重的黑暗将沉埋的真相曝于青天白日之下!她的寒意是穿透阴阳的悲恸;她的凝视是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
他缓缓抬头望向阴霾的天空一字一句沉重如誓:“你的冤屈我已知晓。
你的仇你的恨你未走完的路……我来替你走完。
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
你……可以安息了。
” 寒风呜咽着卷过枯枝吹动他官袍的下摆。
空气中那股冷冽的幽香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寂静。
李豫知道那个穿嫁衣的魂灵正在无声的彼岸将全部的希望与沉甸甸的过往交付到了他的肩上。
随着调查的深入月光下飘忽的鬼影在李豫眼中褪去了初时的阴森与可怖显露出一个被命运无情揉碎的魂魄轮廓。
他不再仅仅是遭遇一个执念缠身的厉鬼而是触碰到了一个被深埋于黄土之下、悲恸刺穿了生死的核心。
那些模糊的字据、褪色的婚书、村中老人半藏半露的呓语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她曾是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女却在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与最不堪的背叛中香消玉殒连同她对“家”的殷切企盼一并被强摁入冰冷的棺材深埋于幽暗之中。
她的怨并非纯粹的恨意喷涌而是那本该洋溢幸福的生命被粗暴打断、最珍贵的渴望被冷酷践踏后灵魂被禁锢而发出绝望的回响。
当李豫再次于深夜感受到那份执拗的存在那纠缠已不再是简单的恐惧。
他“看见”了纠缠背后的东西:是她的双手徒劳地伸向虚空一遍遍撕扯着无形的囚笼;是她无声的呜咽在永寂的黑夜里反复质问“为何是我?为何如此?”;是她破碎的魂魄因那份未被实现的“结发同心”的誓言而无法挣脱束缚如同被无形的荆棘钉在记忆的断崖上。
她的每一次“作祟”每一次试图引起活人注意的举止——无论是那件若隐若现的红嫁衣还是徘徊不去的身影——在李豫听来都像是溺水者的扑腾是一种在绝望深渊里艰难发出的、对理解和援救的无声呐喊。
她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她是一个被困在无限循环的痛苦里、渴望被看见、被倾听、被解放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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